《续资治通鉴·宋记·宋纪十三》

起柔兆阉茂正月,尽强圉大渊献十二月,凡二年。

     ○太宗至仁应道神功圣德睿烈大明广孝皇帝雍熙三年(辽统和四年)

  春,正月,辛未,右武卫大将军长宁侯德隆卒。以其弟德彝嗣侯,判沂州,时年十九。属飞蝗入境,吏民请坎瘗火焚之,德彝曰:“上天降灾,守土之罪也。”乃责躬引咎,斋戒致祷,而蝗自殪。

  丙子,辽都统耶律色珍等上讨女真所获生口十馀万,马二十馀万匹,初,辽设群牧使司,马大蕃息。至是得女真马,势益强。

  庚辰,夜漏一刻,北方有赦气如城,至明不散。

  先是,知雄州开封贺令图与其父岳州刺史怀浦及文思使薛继昭等相继上言:“契丹主年幼,国事决于其母,韩德让宠幸用事,国人疾之,请乘其衅以取幽蓟。”帝始有意北伐。

  诏议亲征,参知政事李至上言曰:“幽州,契丹之右臂,王师往击,彼必拒张。攻城之人,不下数万,兵多费广,势须广备餱粮。假令一日克平,当为十旬准计,未知边庾可充此乎?又,范阳之旁,坦无陵阜,去山既远,取石尤难。金汤之坚,非石莫碎。臣愚以为京师天下根本,陛下不离辇毂,恭守宗庙,示敌人以闲暇,慰亿兆之仰望者,策之上也。大名,河朔之冲卫,或暂驻銮辂,扬言自将,以壮军威者,策之中也。若乃远提师旅,亲抵边陲,北有敌兵可虞,南有中原为虑,则曳裾之恳切,断鞅之狂愚,臣虽不肖,耻在二贤后也。”

  庚寅,北伐,以曹彬为幽州道行营前军马步水陆都部署,崔彦进副之;米信为西北道都部署,杜彦圭副之,以其众出雄州;田重进为定州路都部署,出飞狐。

  戊戌,参知政事李至以疾罢为礼部侍郎。

  二月,壬子,以潘美为云、应、朔等州都部署,杨业副之,出雁门。

  李继迁降于辽,辽以为定难节度使、都督夏州诸军事;继冲为副使。

  三月,癸酉,曹彬与辽兵战固安南,克其城。丁丑,重进破之于飞孤北。潘美自西陉人,与辽战,又胜之,逐北至寰州;庚辰,刺史赵彦辛举州降。彬又败辽师于涿州东,乘胜攻其北门,辛巳,克之。潘美进围朔州,其守将赵希赞举城降。

  辽以南京留守耶律休格当曹彬之师,以耶律色珍为都统,率师当潘美等。辽主以亲征告于陵庙山川,与太后驻军驼罗口,趣诸部兵以为应援;又命林牙勤德率兵守平州之海岸,以备南师。

  田重进至飞狐北,辽冀州防御使大鹏翼、康州刺史马赟、马军指挥使何万通率众来援。重进命荆嗣出战,一日五七合,辽师不胜,将遁去,重进遂以大军乘之,生擒鹏冀、赟、万通等。曹彬入涿州,遣部将李继宣等领轻骑渡涿河,觇敌势。乙酉,辽将率众来攻,继宣击破之。丁亥,潘美转攻应州,其守将举城将。

  司门员外郎王延范与秘书丞陆坦、戎城县主簿田辩、术士刘昂,坐谋不轨弃市。

  庚寅,武宁军节度使、同平章事岐国公陈洪进卒。

  田重进围飞狐,令大鹏翼至城下谕其守将马步都指挥使吕行德等;辛卯,行德与副都指挥使张继从、马军都指挥使刘知进举城降。诏升其县为飞狐军。重进又围灵丘,丙申,其守将步军都指挥使穆超举城降。

  是月,始用士人为司理判官。

  诏权停贡举。

  夏,四月,己亥朔,辽主次南京北郊。

  辛亥,潘美克云州。壬寅,米信大破辽师于新城。

  丁未,以驾部员外郎梁裔知应州,监察御史张利涉知朔州,右赞善大夫马务成同知寰州。

  己酉,田重进又破辽师于飞狐北,杀其二将。

  壬子,命左拾遗张舒同知云州。

  乙卯,田重进至蔚州,左右都押衙李存璋、许彦钦等杀其节度使萧默哩,执监城使耿绍忠,举城降。以崇仪使魏震知蔚州。辽援兵大至,重进军与辽师转战,时军较五辈,其四悉已战死,至大岭,惟荆嗣力斗,辽师始却,遂定蔚州。是役也,边民之骁勇者竞团结以御敌,或夜入城垒,斩取首级来归。帝闻而嘉之,曰:“此等生长边陲,闲习战斗,若明立赏格,必大有应募者。”乃下诏,募民“有能纠合应援王师者,资以粮食,假以兵甲,擒酋豪者,随职名高下补署。获生口者,人赏钱五千,得首级者三千;马上等十千,中七千,下五千。平幽州后,愿在军者,优与存录,愿归农者,给复三年。”自是应募者益众。

  初,曹彬与诸将入辞,帝谓彬曰:“潘美之师,但令先趋云、应,卿等以十馀万众声言取幽州,且持重缓行,毋贪小利以要敌。敌闻大兵至,必萃劲兵于幽州,兵既聚,则不暇为援于山后矣。”既而潘美先下寰、朔、云、应等州,田重进又取飞狐、灵丘、蔚州,多得山后要害之地,而彬等亦连收新城、固安,下涿州,兵势大振。每捷奏至,帝颇讶彬进军之速,且忧契丹断粮道。彬至涿州,辽南京留守耶律休格以兵少不出战,夜则令轻骑掠单弱以胁馀众,昼则以精锐张其势,设伏林莽,绝我粮道。彬留十馀日,食尽,乃退师雄州以援供馈。帝闻之大骇,曰:“岂有敌人在前,而却军以援刍粟乎?何失策之甚也!”亟遣使止之,令“勿复前,引师缘白沟河与米信军接,按兵蓄锐以张西师之势。待美等尽略山后之地,会重进东下趋幽州,与彬、信合,以全师制敌,必胜之道也。”

  时彬所部诸将闻美及重进累战获利,自以握重兵不能有所攻取,谋画蜂起,更相矛盾,彬不能制,乃裹五十日粮,再往攻涿州。时辽主次州东五十里,令休格与蒲领等以轻兵薄南师,南师且行且战凡四日,始得至涿。时方炎暑,军士疲乏,所赍粮不继,乃复弃之。令卢斌兼拥城中老幼并狼山而南。彬等以大军退,无复行伍,遂为休格所蹑。五月,庚午,至岐沟关,辽兵追及之,南师大败。彬等收馀军,宵涉巨马河,营于易水之南,李继宣力战巨马河上,辽兵始退,追奔至孤山。方涉巨马河,人畜相蹂践而死者无算。知幽州行府事刘保勋马陷淖中,其子利涉救之,不能出,遂俱死。保勋性纯谨,精于吏事,尝语人曰:“吾受命未尝辞避,接同僚未尝失意,居家积赀未尝至千钱。”及死,闻者皆痛惜之。殿中丞孔宜亦溺于巨马河。馀众奔高阳,为辽师冲击死者数万人,沙河为之不流,弃戈甲若丘陵。休格收宋尸以为京观。帝诏录保勋孙巨川、宜子延世。

  癸酉,潘美遣使部送应、朔二州将吏耆老等赴阙;帝召见,慰抚之,并赐以衣服冠带。

  丙子,宫苑使王继恩自易州驰骑至,帝始闻曹彬等军败,乃诏诸将领兵分屯于边,召彬及崔彦进、米信入朝,田重进率全军驻定州,潘美还代州。

  壬午,辽主还南京,丙午御元和殿,大宴从军将校,封休格为宋国王,加蒲领、寿宁、满努宁及诸有功将校爵赏有差。休格请乘胜略地,以河为界,太后不从。

  曹彬等未还,赵普手疏谏曰:“伏自大发骁雄,往平幽蓟,百万家之生聚,飞輓是供,数十州之土田,耕桑半失。兹所谓以明珠而弹雀,为鼷鼠而发机,所失者多,所得者少。况旬朔之间,便涉秋序,内地先困,边廷早凉。彼则弓劲马肥,我则人疲师老,恐当此际,或误指呼。愿颁明诏,速议抽军。臣又思陛下非次兴兵,必因偏听,小人倾侧,但解欺君,事成则获利于身,不成则贻忧于国。昨来议取幽蓟,未审孰为主谋?虚说诳言,总应彰露,愿推其人,置之刑典,庶昭圣听,以厌群情。臣欲露肺肝,先寒毛发,投荒弃市,甘俟显诛。”

  帝手诏赐普曰:“朕昨者兴师选将,止令曹彬等顿于雄、霸,裹粮坐甲,以张军声,俟一两月间山后平定,潘美、田重进等会兵以进,直抵幽州,共力驱攘,恢复旧疆。此朕之志也,奈何将帅等不遵成算,各骋所见,领十万甲士出塞远斗,速取其郡县,更还师以援辎重,往复劳弊,为敌所乘。此责在主将也。边防之事,已大为之备,卿勿为忧。”

  六月,戊戌朔,日有食之。

  帝以诸将违诏失律,作自勉诗赐近臣。初议兴兵,帝独与枢密院计议,一日至六召,中书不预闻。及败,召枢密院使王显、副使张齐贤、王沔谓曰:“卿等共视朕,自今复作如此事否。”帝既推诚悔过,显等咸愧惧若无所容。宰相李昉等相率上疏曰:“昔汉高祖以三十万之众困于平城,卒用奉春之言以定和亲之策。文帝外示羁縻,内深抑损,于是边城宴闭,黎庶息肩,所伤匪多,其利甚博。倘陛下深念比屋之罄悬,稍减千金之日费,密谕边将,微露事机,彼亦素蓄此心,固乃乐闻其事,不烦兵力,可弭边尘也。”

  帝虑辽必入边,命张永德知沧州,宋偓知霸州,刘廷让知雄州,赵延溥知贝州。廷让等皆宿将,久罢节镇,帝欲令击辽自效,故与延溥并命。

  丙辰,以御史中丞辛仲甫为给事中、参知政事。

  乙巳,知大名府赵昌言上书请斩败军将曹彬等,帝览奏嘉叹,优诏褒之。寻召拜御史中丞。曹彬等至阙,戊午,诏贾黄中、雷德骧、李臣源召彬及崔彦进、米信、杜彦圭等诣尚书省鞫之。秋,七月,戊辰朔,黄中等言彬等法皆当斩,诏百官议之。己巳,工部尚书扈蒙等议如有司所守。彬素服待罪,深自引咎。庚午,责彬为右骁卫上将军,崔彦进为右武卫上将军,米信以下皆贬官。群臣列校死事及陷敌者,录其子孙。

  初,米信、傅潜等军败众扰,独李继隆以所部振旅成列而还。即命继隆知定州。及诏分屯诸军,继隆令书吏尽录其诏。旬馀,有败卒集城下,不知所向,继隆按诏给卷,俾各持诣所部。帝嘉其有谋,壬申,以继隆为马军都虞候,领云州防御使。

  甲戌,以田重进为马军都虞候。幽州之役,惟重进之师不败,故特命之。

  壬午,徙山后诸州降民至河南府、许、汝等州,凡七万八千馀口。

  佥署枢密院事张齐贤,言事颇忤帝意,于是帝问近臣以御敌计策,齐贤因请自出守边。戊子,授齐贤给事中,知代州,与都部署潘美同领缘边兵马。

  癸巳,阶州言福津县有大山自龙堂峡飞来,壅白江,水逆流高十馀丈,坏民田数百里。

  甲午,诏改陈王元祐为元僖,韩王元休为元侃,冀王元亻隽为元份。

  辽诸路兵马都统耶律色珍将兵十万至安定西,知雄州贺令图遇之,败绩,南奔。色珍追及,战于五台,死者数万人。明日,攻陷蔚州。令图与潘美帅师往救,与色珍战于飞狐,南师又败。于是浑源、应州之兵皆弃城走,色珍乘胜入寰州,杀守城吏卒千馀人。

  潘美既败于飞狐,乃与杨业引兵护云、朔、寰、应四州民南徙。至朔州狼牙村,闻契丹已陷寰州,兵势甚盛,业欲避其锋,谓美等曰:“今敌锋益盛,不可与战。但领兵出大石路,先遣人密告云、朔守将,俟大军离代州日,令云州之众先出,我师次应州,契丹必悉兵来拒,即令朔州吏民出城,直入石碣谷,遣强弩千人列于谷口,以骑士援于中路,则三州之众保万全矣。”监军蔚州刺史王侁沮其议,曰:“领数万精兵,而畏懦如此!但趋雁门北川中,鼓行而往马邑。”顺州团练使刘文裕亦赞成之。业曰:“不可,此必败之势也。”侁曰:“君素号无敌,今见敌逗挠不战,得非有它志乎?”业曰:“业非避死,盖时有未利,徒令杀伤士卒而功不立。今君责业以不死,当为诸公先耳。”乃引兵自大石路趋朔州。将行,泣谓美曰:“此行必不利。业太原降将,分当死,上不杀,宠以连帅,授之兵柄;非纵敌不击,盖伺其便,将立尺寸功以报国恩。今诸君责业以避敌,业当先死。”因指陈家谷口曰:“诸君于此张步兵强弩,为左右翼以援,俟业转战至此,即以步兵夹击救之,不然,无遗类矣。”美即与侁领麾下兵阵于谷口。色珍闻业且至,遣副部署萧达兰伏兵于路。业至,色珍拥众为战势,业麾帜而进,色珍佯败,伏兵四起,色珍还兵前战,业大败,退趋狼牙村。侁自寅至已不得业报,使人登托逻台望之,以为辽兵败走,侁欲争其功,即领兵离谷口。美不能制,乃缘灰河西南行二十里;俄闻业败,即麾兵却走。业力战,自日中至暮,果至谷口,望见无人,拊膺大恸,再率帐下士力战,身披数十创,士卒殆尽,业犹手刃数十百人,马重伤不能进,匿深林中。契丹将耶律希达望见袍影,射之,业坠马被擒,其子延玉与岳州刺史王贵俱死焉。业初为敌所围,贵亲射杀数十人,矢尽,张空拳击杀数十人,乃遇害。业即被擒,因太息曰:“上遇我厚,期捍边破贼以报,而反为奸臣所嫉,逼令赴死,致王师败绩,复何面目求活邪!”乃不食,三日而死。业不知书,忠勇有知谋,练习攻战,与士卒同甘苦。代北苦寒,人多服氈罽,业但挟纩露坐治军事,傍不设火,侍者殆僵仆,而业怡然无寒色。为政简易,御下有恩,故士卒乐为用。其败也,麾下尚有百馀人,业曰:“汝等各有父母妻子,无与我俱死!”众感泣,无一人生还者。帝闻,痛惜,旋削美三任,侁除名,配金州,文裕登州。赠业太尉、大同军节度使,厚赐其家,录其子五人及贵子二人。

  八月,丁酉朔,以王沔、张宏并为枢密副使。

  己未,辽主用室昉、韩德让言,复山西租赋一年。命第山西诸将校功过而赏罚之。壬戌,以色珍所部将校前破女真,后有宋捷,第功加赏。癸亥,加色珍守太保。

  九月,丙寅朔,赐所徙寰、应、蔚等州民来。

  戊辰,户部郎中张去华献《大政要录》三十篇,帝嘉之,降玺书褒美。去华初受命知陕州,因留不行。

  判刑部张佖上言:“望自今应断奏失入死刑者,不得以官减赎,检法官、判官皆削一任,长吏并停见任。”从之。尝有犯大辟者,诏特减,帝谓佖曰:“朕以小人冒法,原其情非巨蠹,故贷死,流窜亦足以惩艾之也。”佖对曰:“先王立法,盖为小人,君子固不犯矣。”帝以语宰相,且赏佖为知言。

  戊寅,赐北征军士阵亡者家三月粮。

  辛巳,辽主纳皇后萧氏。

  冬,十月,丙申朔,上出飞白书赐宰相李昉等,因谓曰:“此虽非帝王事,然不犹愈于畋游声色乎!”昉等顿首谢。

  左拾遗真定王化基抗疏自荐,帝览之,谓宰相曰:“化基自结人主,诚可赏也。”又曰:“李沆、宋湜皆佳士。”即命中书并化基召试。沆,肥乡人;湜,长安人也。庚子,并除右补阙、知制诰,各赐钱百万。帝又闻沆素贫,负人息钱,别赐三十万偿之。

  帝尤重内外制之任,每命一词臣,必咨访宰相,求才实兼美者,先召与语,观其器识,然后授之。尝谓左右曰:“朕早闻人言,朝廷命一知制诰,六姻相贺,以谓一佛出世,岂容易哉!郭贽,南府门人,素乏时望,因其乐在文笔,遂命掌诰。颇闻制书出,人或哂之,朕亦为之靦颜,终不令入翰林也。”

  己亥,辽政事令室昉奏:“山西、四川自用兵后,人民转徙,盗贼充斥,乞下有司禁止。”乃命新州节度使蒲打里遣人分道巡检。

  甲辰,以陈王元僖为开封尹兼侍中。户部郎中张去华为开封府判官,殿中侍御史陈载为推官,并召见,谓曰:“卿等朝之端士,其善佐吾子!”各赐钱百万。

  乙卯,辽主如南京。戊午,以南院大王留宁言,复南院部民租赋一年。

  庚申,以黎桓为静海节度使,命左补阙京兆李若拙、国子博士益都李觉赍诏往使。桓制度俞僭,若拙即入境,即遣左右戒以臣礼,桓拜诏尽恭。燕飨日,列奇货异物于前,若拙一不留盼,又却其私觌,惟取陷蛮使臣邓君辨以归。

  十一月,乙丑朔,右散骑常侍徐铉等上《新定说文》三十卷,令模印颁行。

  庚午,辽以政事令韩德让守司徒。癸酉,辽主御正殿,大劳南征将校。丙子,南下,次狭底埚,太后亲阅辎重兵甲。丁丑,以休格为先锋都统。壬辰,至唐兴县。南军屯于滹沱桥北,辽选将射之,进焚其桥。癸巳,涉沙河,获谍二人,赐衣物,令还谕泰州,不从。节度使卢补古、都监耶律盼战于泰州,败绩;甲午,夺卢补古告身,其都监以下各杖之。诏休格等议军事。

  十二月,壬寅,翰林学士宋白等上《文苑英华》一千卷,诏书褒答。

  辽休格败南师于望都。时都部署刘廷让以数万骑并海而出,约与李敬源合兵,声言取燕。休格闻之,先以兵扼其要地,进逼瀛州。会太后军至,战于君子馆。天大寒,宋师不能彀弓弩,辽兵围廷让数重,敬源战死。沧州都部署李继隆失期不救,退屯乐寿。廷让全军皆没,死者数万人,亻堇以身免。先是知雄州贺令图,性贪功生事,轻而无谋。休格尝使谍绐之曰:“我获罪于契丹,旦夕愿归朝。”令图不虞其诈,自以为终获大功,私遣休格重锦十两;至是休格传言军中,愿得见雄州贺使君。令图先为所绐,意其来降,即引麾下数千骑逆之。将至其帐数步外,休格据胡床骂曰:“汝尝好经度边事,今乃送死来邪!”麾左右尽杀其从骑,反缚令图而去。高阳关部署太原杨重进力战,死之。

  初,令图与父怀浦首谋北伐,一岁中父子皆败,当时以为口实,然自后边将莫敢有议取幽燕者矣。廷让诣阙请罪,帝知为继隆所误,不责。追继隆,令中书问状,寻亦释之。

  东头供奉官马知节监博州军,闻刘廷让败,恐辽人乘胜复南侵,因缮完城垒,治器械,料丁壮,集刍粮,十有五日而具。始兴役,吏民皆以为生事;既而敌果至,见有备,乃引去,众始叹伏。

  壬子,建房州为保康军,以右卫上将军刘继元为节度使。

  辽师复自胡谷入薄代州城下,神卫都指挥马正以所部列州南门外,众寡不敌,副部署卢汉赟保壁自固。知州张齐贤,选厢军二千出正之右,誓众感慨,一以当百,辽师遂却走。先是齐贤约潘美以并师来会战,其间使为辽所得,齐贤深忧之。俄而有候至,云美师出并,行四十里,忽奉密诏,东路之师衄于君子馆,并军不许出战,已还州矣。于时敌骑塞川,齐贤曰:“敌知美来而不知美退。”乃闭美使于密室中,夜,发兵二百,人持一帜,负一束刍,距州城西南三十里,列帜然刍。辽师遥见火光中有旗帜,意谓并师至矣,骇而北走;齐贤先伏步卒二千于土磴寨,掩击,大败之,擒其王子一人,帐前锡里一人,斩首数百级,俘五百馀人,获马千馀匹,车帐、牛羊、器甲甚众,齐贤悉归功于汉赟。己未,汉赟以捷音来上,帝优诏褒答。后知汉赟未尝接战,与钤辖刘宇皆罢为右监门卫大将军。

  李继迁乞婚于辽,辽以王子帐节度使耶律襄女封义成公主归之。

  癸丑,辽师拔冯母镇,大纵俘掠。丙辰,陷邢州。丁巳,拔深州,以不即降,诛守将以下,纵兵大掠。时沿边疮痍之卒不满万,计料乡民为兵,皆白徒,未尝习战,故辽师所至长驱,其势益振。

     ○太宗至仁应道神功圣德睿烈大明广孝皇帝雍熙四年(辽统和五年)

  春,正月,乙丑,辽师破束城县,纵兵大掠。丁卯,次文安,遣人招降,不从,击破之,尽杀其丁壮,俘其老幼。戊寅,辽主还南京。己卯,御元和殿,大赉将士。

  丙戌,诏释行营战败将士罪,瘗暴骸,死事者廪给其家,录死事文武官子孙;蠲河北逋租,敌所蹂践者给复三年,军所过二年,馀一年。

  戊子,权罢广南诸州煮盐,有司奏积盐可支三十年故也。

  二月,丙申,以汉南国王钱俶为武胜军节度使,徙封南阳国王;甲寅,复改封许王。

  三月,癸亥朔,辽主幸长春宫,赏花钓鱼,以牡丹遍赐近臣,欢宴累日。

  安守忠及李继迁战于王亭,败绩。

  夏,四月,癸巳朔,以枢密副使张宏为御史中丞,御史中丞赵昌言充枢密副使。上以用兵之际,宏循默备位,而昌言多上边事利害,故两换之。

  辽主如南京。丁酉,辽主率百僚册上太后尊号曰睿德神略应运启化承天皇太后;群臣上辽主尊号曰至德广孝昭圣天辅皇帝。

  盐铁使临朐张平卒。平初监市木秦、陇,更立新制,计水陆之费,以春秋二时联巨筏自渭达河,历砥柱以集于京师,期岁之间,良材山积,帝嘉其功,迁供奉官,监阳平都木务兼造船场。旧官造舟既成,一艘调三户守之,以河流湍悍,备其漂失,岁役民数千。平乃穿池引水,系舟其中,不复调民。有贼首杨拔萃者,往来关辅间为寇,朝廷遣数州兵讨之,不克,平遣人说降之。领务凡九岁,计省官钱八十万缗。及任盐铁使,才数月,陕西转运使李安发其旧为奸事,平忧恚成疾卒。帝犹为辍视朝一日,赠右千牛卫上将军,官给葬事。

  乙未,诏:“诸州暑月五日一涤囹圄”,给饮浆,病者令医治,小罪即决之。”

  己亥,并水陆发运为一司。

  帝将大发兵攻辽,遣使往河南、北诸州募丁壮为义军。京东转运使下邑李维清曰:“若是,天下不耕矣!”三上疏争之。宰相李昉等相率上奏曰:“近者分遣使传出外料兵,自河南四十馀郡,凡八丁取一,以充戎行。臣等颇闻舆议,皆言河南百姓不同被边之民,素习农桑,罔知战斗;遽兹括集,或虑人情动摇,因而逃避为盗,更须翦除。矧当土膏之兴,更妨农作之务。望严敕续遣使臣,所至之处,若人情不安,难于点募,即须少缓,密奏取裁。”于是开封尹陈王元僖亦上疏言:“精择锐旅,分戍边城,来则御之,去则勿逐。有备无患,古之道也。所集乡兵,虽众何用?况河南人户,非能便习武艺,不可尽置戎行。河北缘边诸州,颇有闲习驰射者,或可选置军中,令本处守押城池,而河南诸州一切停罢。”帝然其言。诏询安边策,殿中侍御史赵孚奏议,大略谓宜内修战备,外许欢盟,帝嘉纳之。

  五月,乙丑,以侍御史郑宣、司门员外郎刘墀、户部员外郎赵载并为如京使,殿中侍御史柳开为崇仪使,左拾遗刘庆为西京作坊使。开,大名人,初以殿中侍御史知贝州,与监军忿争,贬上蔡令。及自涿州还,诣阙上书,愿效死北边。帝怜之,复授以故官。开又上书言:“臣受非常之恩,未有以报。年才四十,膂力方壮,愿陛下赐臣步骑数千,任以河朔用兵之地,必能出生入死,为陛下复取幽蓟。”于是帝亦欲并用文武,乃诏文臣中有武略知兵者,许换秩。于是开与宣等并换授焉。

  丙寅,遣使市马于诸路。

  初,秦州长道县酒场官李益,家饶于财,僮仆常数百;关通朝贵,持吏短长,郡守以下皆畏之。民负益息钱数百家,官为征督,急于租调,独观察推官冯伉不为屈。伉一日骑出,益遣奴捽下,毁辱之。伉两上章论其事,皆为邸吏所匿,不得通,后因市马译者附表以诉,帝大怒,诏捕之。诏未至,权贵已先报益,使亡去。帝愈怒,命物色捕益愈急。数月,得于河内富人郝氏家,械送御史台,鞫之,益具伏。丁丑,斩益,籍其家。益子士衡,先举进士,任光禄寺丞,诏除其籍。州民闻益死,皆醵钱饮酒以相庆。

  并州都部署潘美,定州都部署田重进,皆承诏入朝。庚寅,出《御制平戎万全阵图》,召美、重进及崔翰等亲授以进退攻击之略,并书将有五才十过之说赐之。

  李继迁数寇边。或疑李继捧泄朝中事于继迁,帝乃出继捧为崇信军节度使,徙其弟克宪为道州防御使,克文归博州。

  辽主清暑于冰井。六月,壬辰朔,召大臣决庶政。

  秋,七月,戊辰,尼喇部节度使萨葛哩有惠政,部民请留,从之。

  辽主出猎于平地松林。

  诏即内客省使厅事置三班院。初,供奉官、殿直、殿前承旨悉隶宣徽院,至是以其众多,别署三班院领之。

  八月,乙未,令:“诸路转运使及州郡长吏,自今并不得擅举人充部内官,其有阙员,即时具奏。”前所论荐,多涉亲党,故窒其倖门也。

  己酉,水部员外郎、诸王府侍讲邢昺献《分门礼选》二十卷。帝探其帙,得《文王世子篇》观之,甚悦,又闻诸王常时访昺经义,昺每为发明君臣父子之道,必反覆陈之,帝益喜,赐昺器币。

  起居舍人田锡献乾明节祝寿诗,又上书请东封泰山。九月,丁丑,命锡守本官、知制诰。锡好直言,帝或时不能堪,锡从容奏曰:“陛下日往月来,养成圣性。”帝悦,益重焉。

  辛巳,诏以来年正月有事于东郊,亲耕籍田,命翰林学士宋白等详定仪注,置五使,如郊祀之制。

  丙戌,辽主如南京,是冬止焉。

  冬,十月,壬子,左仆射致仕沈伦卒,谥恭惠。

  十一月,庚辰,诏曰:“王者设班爵以驭贵,差禄秩以养贤,所以责之廉隅,懋其官业也。俸给之数,宜从优厚。应百官俸钱、给它物以八分为十者,自今给以实数。”

  雍熙初,贡举人集阙下者殆逾万计,礼部考合格奏名尚不减千人。帝自旦及夕,临轩阅试,累日方毕。宰相屡请以春官之职归于有司,十二月,庚寅朔,乃诏:“自今岁春官知贡举,如唐室故事。”

  山南东道节度使赵普来朝,召升殿慰抚。普见帝感咽,帝亦为动容。开封尹陈王元僖因上疏言:“普开国旧老,厚重有谋,愿陛下复委以政事。”帝嘉纳之。

  是月,雄、霸等州皆相告以辽人将入边,急设备。宁边军数日间连受八十馀谍,知军柳开独不信,贻书郭守文陈五事,言辽人必不至,既而果谍者之妄。时帝亦将议亲征,河北东路转运副使王嗣宗上疏言辽必不至之状,帝乃止。

  有白万德者,真定人,为辽贵将,统缘边兵七百馀帐。宁边有豪杰,即万德姻族,往往出境外见之。柳开因使说万德为内应,挈幽州纳王师,许以裂地封侯之赏。万德许诺,来请师期,使未及还,会诏徙开知全州,事遂寝。

  全之西溪洞粟氏,聚族五百馀人,常抄掠民口粮畜。开始至,为作衣带巾帽,选牙吏勇辩者,得三辈,使人谕之曰:“尔能归我,即有厚赏,给田为屋处之。不然,发兵深入,灭尔类矣!”粟氏惧,留二吏为质,率其酋四人与一吏俱来。开厚其犒赐,吏民争以鼓吹饮之。居数日,遣还,与为期,并族而出;不月馀,悉携老幼至。开即赋其居业,作《时鉴》一篇,刻石戒之。遣其酋入朝,授本州上佐,诏赐开钱三十万。

  国子司业孔维上书,请禁原蚕以利国马,直史馆乐史驳奏曰:“今所市国马,来自外方,涉远驰驱,亏其秣饲,失于善视,遂致毙耗。今乃禁及蚕事,甚无谓也。近降明诏,来年春有事于籍田,对农之典方行,而禁蚕之制又下,事相违戾,恐非所宜。臣尝历职州县,粗知利病,编民贫窭者多,春蚕所成,止充赋调之备,晚蚕薄利,始及卒岁之资。今若禁其后图,必有因缘为弊,滋彰挠乱,民岂遑宁!”帝览之,遂寝原蚕之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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